【无色坟墓12H】18:00 欢乐颂

*summary:“我用臣服于快乐的死亡向你致意。”

*本篇老格病得很重,率先给爹滑轨道歉,希望爹看在我帮你热烈(且有病)表白的份上饶我一命不要烧我🙏🏻



1945年12月25日

        据《每日邮报》,伦敦警方在xx区xx街xx号地下室中发现两具尸体。一具为青年男子,无明显外伤;另一具为同龄女性,胸口插有一把水果刀。尸体俱已腐烂,疑似仇杀或殉情。

 

1945年11月5日

01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在昏暗的审讯室见面。格林德沃靠倒在椅背上,向他比出“请坐”的手势。战败者脸上的伤口还未愈合,限制魔力的手环闪着细弱的微光。邓布利多移开视线,“我会让治疗师来一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格林德沃还在盯着他,下颌抬得很高,眉骨处一道锋利的血痕隐在昏暗里。半晌,他施舍般地点了点下巴:“你什么时候戴上的这玩意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刚下课,”邓布利多扶了扶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,“一般来说,教师离不开这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三天前,我应该对着你的眼睛发恶咒。”囚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,“或者像你亲爱的弟弟那样,往这双蓝眼睛上揍两拳?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笑了笑,却让黑巫师皱起了眉。“有何贵干?”他嗓音沙哑,声调里有股不耐烦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受到委托,来探听伊安·坎贝尔的下落。”邓布利多平静地说,“据傲罗指挥部所了解的讯息,这位三年前失踪的年轻人似乎一直在为巫粹党做些危险的工作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所有人都知道,”囚犯截断他的话,“你对我特别得很呐,亲爱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——比如,活体咒语实验。”白巫师顿了顿,格林德沃愉悦地发现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终于有了起伏,“你可以为两月后的审判做些补救,如果你想的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终身监禁和立即死刑的区别?”囚犯嗤笑一声,“我不需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沉默了一会。“我明白了。”他拿起挂在扶手上的帽子,“那么,审判日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给我的耐心真是连给你学生的十分之一都没有,教授先生。”囚犯假惺惺地哀叹,“我无意‘做些补救’,阿不思——但并不代表我不想跟你多聊会儿天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教授瘦高的背影僵在门边,格林德沃拿过为拜访者准备的茶水,闻出一丝他不喜欢的肉桂气味,“劳驾,我需要一杯威士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——”邓布利多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重新将目光聚集在他脸上,好像正从海底捞起一搜沉船似的,“为什么——有什么好聊的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囚犯舒展手脚,懒洋洋地看向透出亮光的窗子。巴黎还未下雪,空气里飘浮着隆冬邻近的干冷气息。他们呼出的气体凝结成乳白色,虚弱地游荡几秒,在鼻尖消散了。“的确没有。”他淡淡地说,“玩个游戏吧,阿不思。我将那些时刻,那些足以影响那位年轻人的分岔路口尽数陈列给你,由你观测、选择、拼凑伊安·坎贝尔的人生——这比陈述事实更有趣,不是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五秒的静默后,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取代了他手中已冷却的茶,“抱歉,只有红茶,”白巫师重新落座,格林德沃从那条紧绷的下颌线判断出他正在生气,“你不会介意吧?我放了蜂蜜——大概四茶匙。”

 

02

你是本世纪最有天赋的巫师,相貌完美,头脑非凡,魔力强大。年少时,你以天赋窥探到整个世界的命运,并发觉自己将被这秘密选中,献出一生。三十岁时,你拥有了第一批拥护者;四十岁时,你已在国际巫师界享有盛名,每张《预言家日报》上都印着你的姓氏与事业;五十岁时,你带着你的事业站在新秩序的顶峰,一切陆地、一切国度的一切面孔之中,只有一张与你享有同样高远的视域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无意冒犯,”邓布利多冷冷打断道,“我认为这些说明并无必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都是为了帮你融入故事,教授。”格林德沃似笑非笑,“既然你不喜欢,我会跳过一些有趣的小细节,比如他如何在齐头高的热带灌木丛里辨认出此生宿敌的背影,却没有趁机将那人引入毒牙龙的巢穴……对了,我需要补充一个性格特征,你——我是指游戏中的你,有一副很好、很软的心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满意地听到教授先生做了两次深呼吸。

 

二十世纪四十年代,你的信徒遍布欧洲。他们注视你,崇拜你,将希望托付于你,认为你的头脑中藏有关于未来与选择的秘密……【“好吧,好吧,耐心点,阿不思,”格林德沃说,“我正要讲起他呢。”】总之,禀赋出众的年轻人远道而来,他自愿别上你的徽章,向你宣誓、为你效忠,只要你给予资助,帮他完成一场有趣的魔法游戏。忠诚的信徒说,这男孩眼神闪躲,不可信任。聪明的下属说,这男孩拥有头脑,他的头脑可任您摆布。男孩说,愚蠢的法律只会毁灭我的才能。我将尽我的智慧,为您找出咒语里最为可畏的真相。我将揭开摄魂的隐语,剖露痛苦的轨迹,推开死亡的秘门,为您奉上一切人一切的忠诚。此时你会选择:处死他、驱逐他,或是收留他?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想你是指,关于三种不可饶恕咒的实验。”邓布利多皱起眉毛,“你想要什么?一种会呼吸、会思考的傀儡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犯规。”格林德沃举起三根手指晃了晃,“选择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坎贝尔只经历过一条真实存在的道路——这些选择毫无意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也可以选择杀掉他,”格林德沃说,“我不介意多一条指控。”

教授一言不发地抿紧了唇,蓝眼睛从镜片上方锐利地审视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吧,好吧,实话说,我并不确定坎贝尔去了哪里——别生气,先生,我不否认自己有所猜测。你与我有相似的才能,阿不思,那种从一个人迷宫般的面孔中抽剥出他所有秘密的才能……我和你一样好奇,如果选择充满变数,命运仍会有其唯一的前路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许久,邓布利多挥动魔杖,凭空出现的藤蔓状烛台在囚犯眼底映照出润泽的闪光。“这里可真暗。”他轻声说,“继续吧——第三个选择。”

 

伊安·坎贝尔成为你的追随者。他住进你提供的栖身之所,立即展开了第一项魔咒实验:一劳永逸、不可抵抗的夺魂咒。实验室位于地下二层,坎贝尔将它打扫得整齐而洁净,麻瓜制造的水晶灯盏悬挂在屋顶,照得整间屋子如白昼般明亮。房间里唯一的沙发只为实验对象服务,实验者通常坐在地板上,膝盖垫着羊皮纸,飞速记下难以辨识的文字与符号。沙发两侧各有一株可爱的绿植,被玻璃罩笼住,只能用蜷缩的叶片张牙舞爪地拍打罩壁——别小看它们,那是用来捆绑实验体的魔鬼藤。你给他定期出入重犯囚室的权限,条件是:善加利用隐形衣和消音咒。

三周后,你所在的圣徒据点遭到突袭。坎贝尔在他的第一场战斗试炼中充分表现了那种胆怯、脆弱的本性,他甚至无法施展出一个完整的恶咒,导致数名重要囚犯成功出逃。属下建议你处置无价值者,你会选择:处死他,驱逐他,还是宽恕他?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真该见见小伊安的可怜模样。”格林德沃说,“昏倒在坍塌墙壁的一角,抖得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鹌鹑。罗齐尔气坏啦,我想他是被钻心咒痛醒的……你的选择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巫师凝视了他一会儿,“第三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得承认,阿不思,”格林德沃大笑,“你对我的理解取悦了我。”

 

坎贝尔先生得到了宽恕。三天后,伤势愈合的年轻男巫再次出席了集会。他经过面露嘲衅或憎恶的同伴,脸色苍白,眼神明亮,不辩解,不请罪,不求情。他向你提问:“为何杀死傲罗和平民?伟大利益难道能解释所有杀戮?”你会:处死他,驱逐他,还是宽恕他?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回答。”邓布利多平静地说,“回答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几十秒漫长的对峙后,囚犯无所谓地扯扯嘴角:“你又犯规了。既然你想知道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教授棕红色的眼睫迅速眨动了几下,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不定的昏影,那双海洋般的眼睛里隐约升起浅淡的雾气。它消散得太快了,快得像是梦中游过的幻觉,却让黑巫师莫名失了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确想知道。”暗室中又回响起那种平稳到可恨的声调,“我认识盖勒特·格林德沃的时候,并未看出那是一张杀人犯的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多么令人感动。”格林德沃古怪地笑了一声,“你在关心我的良知吗?……很遗憾,我正要复述的往事与此无关。最早追随我的某位圣徒曾有疑问,如果并不憎恨应死之人,该如何施放以恨意为魔力之源的三道咒语?你将如何回答呢,邓布利多?你会如何揭开那个用以蒙蔽无能者的骗局呢?魔法是不知餍足的巨兽,它以灵魂中最为激荡的力量为食,而憎恨只是这力量中最丑陋的一种。有人以恨来杀戮,就有人以爱来杀戮;有人以哭声杀戮,就有人以笑声、以颂歌、以理想的誓词完成杀戮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快乐的、高尚的、正当的处刑——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没有从杀戮中品味快乐的嗜好。”囚犯说,“我也从不进行无意义的杀害。每桩由我亲手制造的死亡,都拥有恰如其分的价值。你不信这个,可真让我伤心……你我都明白,没有人能完全臣服于另一种意志,为此杀人、癫狂、无所不为。真相是,他们只需要臣服的理由,以安心沉溺于无需负责的恍惚之中,仿佛所有失控行为都源于一个夺魂的咒语——如果年轻人需要,我乐意给他们一个像样的咒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,仍然是第三个选择。”白巫师长长吐出一口气,“然后呢?”

 

你再次原谅了坎贝尔。他得到新的领地,更宽敞、更静谧,碎银般的阳光铺满地面,足以看清被试者所有细微的神情。他常常数周闭门不出,定期将灵魂永久损伤的重刑犯送回地牢,带走新的实验体,同时上交毫无价值的进度报告。值得一提的是,坎贝尔曾自愿参与过三次外派行动,表现十分出色。半年后的某天,五名死者被抬出坎贝尔的房间,他们全都死于索命咒。你愤怒的下属宣告,巫师珍贵的血液不应被肆意挥霍。坎贝尔辩称,他正在进行咒语实验的第二阶段:杀死一部分灵魂,保留值得保留的另一部分——只有意志足够强大的巫师才拥有能承受切割的灵魂。而此前,他已在城堡之外得到了足够严苛的索命咒训练,他珍爱自己的实验对象,从未造成任何无谓的牺牲。至此,坎贝尔的实验已造成十二名麻瓜与八位巫师精神失常、六名巫师为之丧命。你会选择:处死他,驱逐他,或是宽恕他?

 

        风声在窗缝间哀鸣,像一只被卡死的山雀。邓布利多在一阵彻骨的悚然中看向囚犯,那张轮廓锋利的脸被晕散开来的烛火涂抹上绒边,神态几乎是柔和的。“太甜了。”格林德沃皱着眉把茶杯推远,“年轻人真有趣,对吗?他们的道德观比杯底的茶渍更神秘,有至少一万种自圆其说的解读。你有没有想过,阿不思,巫师拥有那么多致死的利器,魔刃足以割断头颅,厉火能熔尽最顽强的脊骨,连漂浮咒都能令一根沾满毒液的针穿透心脏——可为什么只有索命咒进入了不可饶恕咒的行列?因为索命咒足够简洁、足够美。死者的躯体完好无缺,没有任何多余的痕迹,安详得如同陷入一场长眠,这种美无疑能麻木掉死的恐怖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对你残酷的魔咒美学毫无兴趣。”邓布利多冷冷打断他的长篇大论,“坎贝尔得到的不是宽恕,而是对邪恶天性的刻意纵容,直至被放纵至无视死亡恐怖的地步。接下来呢,你还要‘宽恕’他多少次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的指控真不公平。事实上,我命令他立即终止以索命咒切割灵魂的实验,回到夺魂咒的旧课题上。我甚至为他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思路呢。谈起这个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格林德沃意味深长停顿了几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说真的,我很失望,阿不思。”他慢吞吞地说,“我做了如此冗长的铺垫,给了你那么丰富的提示,你却始终置身事外,仿佛自己从未在这个故事里扮演角色——是的,亲爱的,你拥有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。我从不需要坎贝尔。与我曾经拥有过的第一位信徒相比,他的智慧只是一种黯淡无光的残次品。至于一劳永逸的夺魂咒——我的确需要臣服,我的事业需要这个世界上至少九成人口匍匐在地,但我对权力的审美还未低劣到那种程度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我不明白。”邓布利多干巴巴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囚犯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。“我们共同破解了快乐咒的魔力回路,”他换了种循循善诱的语气,“就在巴希达家的阁楼上。接着你发现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夺魂咒,”邓布利多猛然攥紧了座椅的扶手,“藏在快乐咒里的夺魂咒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错,没错,快乐咒魔力回环中的一小段,与夺魂咒极为相似——多么天才的发现啊,阿不思!”格林德沃大笑着说,“数百年了,多少愚蠢的无能者认为他们只是屈从于更伟大、更强横的魔力与意志,其实真正征服他们的君王,是快乐!我们曾经拥有与未曾拥有的一切时空,只有那么几种存在汇聚了人类永恒的追求:生存,快乐,毁灭——同胎而生的塞壬,异面共体的神灵!我敢说,所有与生死相关的咒辞中都藏着快乐的密语,它是破解一切高深魔法的秘密钥匙。我们还做了危险的小实验,记得吗?你那时真信任我,信任到宁肯交出所有神智,任由我对你念出那句咒语——睁开眼看我,阿不思,看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向前俯身,修长的手指隔着一层无形的魔法帷幔划过白巫师紧闭的、颤动的眼眶,带起一阵指尖刮过玻璃的尖利声响,“知道吗?曾经有多少次,我注视着你,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两颗蓝宝石变为我永恒的收藏品。历史本该如此:凤凰在我肩上拢起翅羽,代我凝望变幻莫测的星轨与亘古不化的雪原——你的眼睛值得这样优美的命运。那时我也曾热烈、迷恋地注视你的眼睛。它们因一条生于快乐的恶咒失去平日的流转生动,却依旧闪耀着海妖尾鳞上那种澄莹的细光……我想,如果命令阿不思把眼睛献给我,他会怎么做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将脸埋进手心,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。

 

03

        “但我没有那么命令你。”许久,囚犯逐渐平静下来,“这是一个谜,我永远不会知道年轻的阿不思·邓布利多会臣服于他的快乐到何种地步。我只让你……我让你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教授依旧一声不吭,头颅埋在烛台的阴影下,发丝折射出刺目的银色碎芒。接着他深吸一口气,抬起头,脸色苍白得像新死的幽灵,“我们谈回年轻人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哈。”格林德沃干巴巴地笑了两声,“我说的就是年轻人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没有赶走坎贝尔,”邓布利多侧过头,语速很慢,像是在重新学习掌控自己的声带,“你告知他快乐咒的秘密。然后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囚犯面无表情,结痂的伤痕在眼眶上方凶狠地跳动着。“好,年轻人。”他挤出几个字,“我们说回年轻人。”

 

坎贝尔欣喜若狂。他迷恋地挖掘快乐咒与夺魂咒之间所有隐秘的关联,魔法元素如何排列、如何调换,欢乐的颂歌如何重组为摄人神智的魔曲。他提出,如果能为“快乐”赋予恒久的意涵,让它成为缠绕于魔曲的另一声部,夺魂咒又会拥有怎样迷人的魔力呢?一年后,他梦想中的咒语终于诞生:无须重复施咒,只要再度提起某个特定的、与快乐相关的词汇,夺魂的魔曲便会再度发挥效力。

此后两月,圣徒在一场战斗中大获全胜,城堡地牢中因此住进几十位傲罗。你尤其欣赏其中一位名为玛蒂尔达的冷面美人,她才能出众,意志刚强,前程远大。如果她的果敢与机敏能为你所用,巫粹党的高远理想或许会在美国推进一大步。就在这时,沉迷实验的坎贝尔一年来首次踏进了你的办公室,声称这位女士是他“命中注定、独一无二的实验体”。此时你会:处死他,拒绝他,还是答应他?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知道正确的选项,”邓布利多摘下眼镜,慢慢按揉眼睑,“但你显然没有这么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‘正确的’。”格林德沃用牙齿碾压着那个词,“什么是正确的?我曾有机会命令你献出眼睛,最终却只索取了一个吻,而你却懦弱地、卑劣地、虚伪地回避我的提问——邓布利多,这是正确的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格林德沃!”白巫师疲惫地说,“求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暗室里静得可怕。囚犯身形前倾,脖颈僵直,脸上青白交错,显出一种凝固的狰狞。“好吧,好吧,”他扯动嘴角,咬字的力度带着报复的快意,“你的确不该错过这个故事里最精彩的部分。”

 

你调查了伊安的过去,知晓他与玛蒂尔达皆毕业于伊法魔尼魔法学院,相差两届,曾同为一位魔咒学教授的得意门生。你并未批准坎贝尔的申请,却对二人愈加频繁的私下往来视而不见。一周后,玛蒂尔达主动来访,她宣称自己崇拜坎贝尔的才华与成就,自愿为这项伟大的实验献出灵魂。

你没有继续阻拦。

三月后的傍晚,你来到坎贝尔的实验室。一对青年男女正在享受烛光晚餐,他们都有一头耀眼的金发,看起来般配极了。你听见坎贝尔说,亲爱的,你快乐吗?

玛蒂尔达说,当然,我当然很快乐,从没有这么快乐过。

坎贝尔又问,你爱我吗?

玛蒂尔达回答,我当然爱你,难道还有比爱你更快乐的事情吗?

坎贝尔说,是的,你爱我,因为你很快乐……亲爱的,我是谁?

玛蒂尔达想了想。伊安,她说,我爱的人叫伊安。

你命令坎贝尔走出他那明亮、宽敞、一尘不染的实验室。你问他:“这种得到真实吗?”坎贝尔软弱地说:“至少比迷情剂真实,对吗?”玛蒂尔达托腮望向坎贝尔,眼神迷恋。亲爱的,你要去哪里?女人甜腻地说,露出如在梦中的微笑。你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腻烦。最后你决定:处死他们,留下他们,或放走他们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,是第三个选项。”教授轻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所以,”格林德沃冷漠地总结陈词,“我不知道坎贝尔去了哪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看来你对坎贝尔的约束失控了。”邓布利多悲哀地望着他,“杀死无爱的那部分灵魂,只留下为爱而快乐的部分,邪恶的咒语,疯狂的咒语,了不起的咒语……告诉我,格林德沃,你又能从悲剧里得到什么?如此冷酷、残忍地推动悲剧发生,冷眼俯视那些本可逆转的自我毁灭,你认为自己在扮演谁的角色?梅林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不否认自己有这种趣味,”囚犯说,“但你得承认,教授先生,你同样拥有这种趣味。当你站在霍格沃兹的讲台上,自那对愚蠢的镜片上方扫视仰视于你的面孔;当你引导他们,以‘正确’的名义塑造他们,用语辞在幼稚的头脑里钉下你思想的软刺——你那时在想什么?你难道不曾为自己竟能如此不动声色地影响、操纵他人的命运轨迹而感到愉快?臣服于快乐吧,邓布利多。”他顿了顿,恶毒地补充道,“你已经没什么可臣服的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邓布利多垂头看着自己的魔杖。他还没有换上宿敌遗失的战利品,乌黑的杖身保养良好,泛出莹润的光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自以为很了解我。”许久,他淡淡笑了一下,“或许吧。每当你与我的相似之处浮出水面,那就到了不得不割舍什么的时候了。我向来很明白这个……言归正传,关于坎贝尔所发明的‘永恒的快乐’,我并没有得到其他受害者的消息——他真的成功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囚犯目光阴沉地盯着他的脸。“那只是因为你赢了。”十几秒后,他语气低柔地说,“亲爱的,没有人比你更配得上那个咒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么,”他站起身,朝囚犯微微颔首,“我会将有价值的讯息转告给傲罗。祝你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格林德沃突然起身扑向他,魔法缚索在拉扯下烧起红光,防护咒语发出垂死般的尖利鸣叫。囚犯被迫停在半英尺以外,几乎是面贴面地朝他俯身。他眉骨上的伤痕崩裂了,垂落的血珠将眼神染得无比狠戾,似乎要刺破那层看不见的魔力帷幔,直接在他脸上剜出伤口似的。囚犯弯起唇角,张开嘴,似乎想说些什么。而未等他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,年轻的傲罗们已破门而入,神情戒备地将黑巫师按回座椅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放开他吧,”邓布利多的声音淹没在人声与警报声的嘈杂中,“他无法伤害我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隔着数道张牙舞爪的阴影,他看见格林德沃靠在椅背上,无声地大笑。突然刮落的风将黄铜藤蔓上的烛光吹灭,那些扭动纠缠的黑影尽数蒸发,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。邓布利多立在原地,最终什么祝辞也没有说,欠了欠身,安静地离开了。


1946年1月1日

        铁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三下,圆脸圆腰的中年男子探进头来,挪动脚步,苦着脸在小桌边坐下。“您好,”他不自在地扭动身子,“我是奥地利魔法部委派的辩护人鲁道夫·米歇尔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囚犯低头阅读一张报纸,没有分给访客半个眼神。米歇尔重重咳了几声,决定迅速办完这趟苦差,好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:“您的审判将于四日后开庭。我需要知道,您是否有需要补充提交的证物与证词,我将尽我的职业操守为您提供应得的帮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辩护人在“应得”一词上咬得很重。格林德沃扔下报纸,施舍般的抬起眼:“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米歇尔心底生出被羞辱的恼怒,又被囚犯冷如冰刃的眼神激出一个寒颤。他逃避般的转过头,一行大号加粗的标题闯进视野:《巫师失踪案件调查结果公示》。米歇尔一时间忘记自己身在何处,抓起报纸,一目十行地阅读——

 

受魔法部委托,《预言家日报》将独家刊登多国傲罗联合调查的进展报告:

魔法部逆转偶发小组前成员艾迪·哈里森、格林·福斯特……等三十六人已确认身亡,死因为不可修复的精神衰竭。

魔法部傲罗指挥部前傲罗阿诺德·泰勒、贝尔·珍妮特……魔法部实验咒语委员会前职员伊安·坎贝尔等四十二人已确认身亡,死因为阿瓦达索命咒。

……

美国傲罗指挥部前傲罗玛蒂尔达·奥古斯图斯已确认身亡,系自杀。

……

事件详情还在调查中。在此对所有受害者致以哀悼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认识他们?”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炸起,米歇尔惊得心脏狂跳,这才想起自己正在警戒等级最高的囚牢里,身前坐着本世纪最危险、罪行无数的黑巫师。他勇敢地看了格林德沃一眼,后者在那张过分平和的圆脸上读出了仇恨的意味。米歇尔用指甲盖划出一位死者:“我堂兄。”手指下移,“我妹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格林德沃漫不经心地颔首,点出两个名字:“他们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米歇尔很不愿意与囚犯谈论这种话题,太日常了,日常到似乎他没有收割掉任何无辜者的生命一样。他垂下头,闷不做声。格林德沃似乎并不在意,单手支头,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一会儿,米歇尔试探地指了指门:“如果您不介意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 囚犯微不可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辩护人夹上公文包,快步离开这片令人窒息的昏暗。“你会感到快乐吗?”握住门把手的时候,他又听见那道懒洋洋的声音,“如果你为情人所杀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匪夷所思地转过头:“谁会为这种事快乐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,”囚犯露出戏谑的神情,“如果你爱她,而只有死亡事件能令她快乐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世上根本不存在这种爱!”辩护人感到毛骨悚然,“你描述的只是一桩扭曲的悲剧”

        格林德沃抬起下巴,嗤笑了一声。米歇尔胸中升腾起无法描述的愤怒,他大力推开门,头也不回地离开囚牢。走廊上空空荡荡,大片大片的阳光穿透雕花的玻璃,在大理石砖上折射出流离的光晕。他站在白银般的冬日下,感到萦绕心底的阴冷终于丢盔卸甲地蒸发,却不知为何,留下一块类似于悲哀的影子。

 

1998年3月28日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本有很多次机会杀掉你。”他说,“我问自己,为什么不呢?为什么没有亲手为你套上绳索,引领你走向我所期待的结局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蛛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。他闻见隐约的花香,月色跃进高高的窗沿,安静地覆盖在他的小腿上,像密密绵绵的织物。“如果有一天我要杀掉你,”他接着自言自语,仿佛没有注意到打破死寂的脚步声,“我希望那是一种愉悦的、美好的感受,而不是出于恨——恨太普通,太没有情调了,阿不思,它配不上我对你死亡的想象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脚步声停在门外。格林德沃抬起头,终于明悟自己将为死者献上他乐意称颂的那种死亡。这是夺魂咒,他想,生发于百年前的夏天,在最后时刻引导他屈服于另一种不属于自己的意志。出乎意料的是,他丝毫不觉得愤怒。绿光没入身体,快乐的魔曲游走在骨肉之中,用音符将他的灵魂高高托起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盈,所有回忆与妄想一扫而空,纯白时空中只剩下一双蓝色的眼睛,宁静地、永恒地注视着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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