GGAD | 灾厄奏鸣曲

警告⚠️:这篇除了演讲稿和几个散句都是黑历史!!!!!


*试图理解FB3里的盖哥在想什么,含有很多前置个人理解和对电影的私人化填充(包括但不限于行动逻辑、人物心理和人物关系……和一个竞选演讲稿),部分场景和台词存在一定改动,介意者请右滑。

*只有血糖和刀片(

 

 

罗齐尔带回茶会结果的时候,金星刚浮出西边绛紫色的天幕。夜晚像帷幔那样缓慢而深广地垂落,将雪原上闪闪熠熠的碎光尽数掩埋。就在它们的坟墓之上,无数星座正一丛接一丛地燃起,好像有股伟力拾起这些失落的魂灵,将它们重新抛回到无垠的宇宙中。格林德沃欣赏夜幕的优雅。巨兽的优雅源于吞噬的不可抗拒,这种关于极致力量的审美,曾经是圣徒帷幔的灵感之一。帷幔沉落的一角,邓布利多家的小男孩站在点起火把的圆台上,凤凰燃烧的尾羽掠过灰淡的雪野,仿若余烬的金色羽毛飘落下来,如同一场正在发生的星坠。他看见克雷登斯伸出手,接住一片焦羽,朝群山沉寂之处遥望。就在这一刻,玻璃上显影出阿不思·邓布利多的脸。

 

你自由了,罗齐尔轻快地说,人群在呼喊你的名字。格林德沃为这意料之中的结果感到兴味阑珊。他轻信而愚蠢的同胞,只需一丁点指引便能付出浅薄的狂热、脆弱的信仰和虚张声势的崇拜,他需要它,却又轻视它。格林德沃望向肩侧的玻璃,那双不肯臣服的蓝眼睛还镶嵌其中,最后一点余晖滴落进死寂无波的蓝色海水,带起一种闪耀的错觉。罗齐尔走近两步,向下俯视圆台上的克雷登斯。凤凰为什么总跟随着他?女巫问,他真的能杀掉邓布利多吗?

 

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:邪恶、残忍、危险的黑巫师早已为唯一能与他匹敌的对手写好了结局,仿佛一场史诗性的死亡事件是二十世纪最跌宕宏大的巫师故事——本质上讲,是两个人之间的故事——应然的收场。他们都不了解邓布利多,格林德沃想。死亡早已不在白巫师的恐惧之中,回忆才是。只有他见证过邓布利多无与伦比的破碎,只有他知晓那个优美的灵魂上如何爬满了丑陋而可爱的裂纹,也只有他知道怎样用一个复生的梦魇、一个长着往日面孔的幽灵去折磨背叛者的心。这是叛徒应得的刑罚,也是他给予同类最后的仁慈。

 

痛苦让他强大,格林德沃这么宣布。美丽的守护神扬动羽翼,克雷登斯仰头看着它,一如愚昧时代被火焰环绕的祭品。

 

*

 

格林德沃并非第一次看见凤凰。

 

上世纪末尾,他曾从红发青年口中获知那个传说:如果你的身体中流淌着邓布利多家族的血液,凤凰便可能会为拯救你的危难而重临世间。老掉牙的血统论,十六岁的盖勒特嘲笑说,无能者需要以奇迹来宣告自己的不凡,而天生不凡的人从来无需如此。阿不思笑了笑,用亲吻表示认同。那时的他们都太年轻,太傲慢,从不信任世界上有能拯救苦难的伟大意志,除非他们的使命是成为这样的意志。事实的确如此。凤凰在女孩死去的雨夜到来,它凭空诞生,像一团无意跌入人世的神火。第一片半焦的金色羽毛落下时,几位青年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它,而后拢起双翅的大鸟于一片无物中显出形容,仰起脖颈哀鸣。燃烧的羽片纷纷坠落,金红相间的长尾扫过阿不思的鼻梁,留下一道刺眼的焦痕。格林德沃被那种灼烫的温度惊醒,在幻影移形前,他突然明悟了凤凰的真相:它不为拯救而来,只为灾厄本身而来。

 

后来的人生里,他曾见证过不少灾厄。二十岁,他深入遮天蔽日的原始雨林,在篝火边看见彷如装饰品的骷髅骨架,未能创造出语言的麻瓜拿沾血的头骨饮酒,月影跃入其中,像一粒莹润剔透的珍珠;三十岁,他踏上燃烧的东部大陆,看见人们相互残杀、相互炙烤,以枪炮、以饥饿、以一切毫无美感的方式剥夺生命与尊严;四十岁,世界在一整块结冰的海面上显影出凋敝的未来,夕阳切开冰川,流出鲜红的血,他在冰雪消亡的交响中捕捉到震耳欲聋的求救声。他俯瞰苦难,同时完善自己的理论:麻瓜是一种未完成的造物。无论是幼稚的文明或是宣称高等的文明,都无法更改残次品狡诈卑劣的本性。他坚信,世界——尤其是他的世界,需要一种新的秩序,一场以焚毁为手段的救赎。他从未记住任何一个受难者的脸,那些身处苦厄中的人都长着相似的温顺面孔,但没关系。他将教导,他将引领,他将用火焰打捞出历史的新生。

 

一些时候,他从不同质地的苦厄中看见邓布利多。被麻瓜折断魔杖、驱逐出家乡的男人有着与红发青年相似的口音,被子弹穿透胸口的小女巫也拥有天蓝色的双眼,为婚姻放弃魔法世界的女人在吧台边独自饮酒,脸上是他所谙熟的那种、属于溺水之人的惶惑。当命运将唯一同类的赝品摆在眼前时,他发觉自己与邓布利多的辩论从未停止。格林德沃接近他们,指出道路,勾勒理想,从一张张发光的、仰视的脸上,他看见一个被修辞和概念拼凑完整的邓布利多。你需要离开鸽子笼,他对红发的幻影说,你需要看见、听见自己的同胞,需要找出所有不幸后唯一不可饶恕的真相,那时你会发现,苦厄并非由我造就,而是必然发生。

 

事实上,格林德沃很满意邓布利多派来的客人。失败的兄长,迷失于过往的叛徒,被死者驯服的心灵——卡玛仿佛白巫师亲口招供的证词,他能透过男巫忧郁单薄的灵魂直视邓布利多的眼睛。格林德沃愉快地收下了这段供词,并回赠给背叛者一件筹备已久的礼物。从第一次看见克雷登斯的灰羽雏鸟起,他便开始设计这份意义深刻的赠礼。男孩迷雾般的过去中隐藏着一个为灾厄操纵的姓氏,他身体中的野兽也曾吞噬过自己素不相识的至亲,他对家的渴求是每位邓布利多的痼疾。格林德沃知道,自己将用另一只凤凰的余烬为阿不思、为昔日的盟友带去一个启示,命运让两位邓布利多交替迎来毁灭与诞生、让相似的灾厄在无数悲剧中显影,也正是为了布施这个启示:凤凰不带来拯救,只有他能慷慨地分享拯救。

 

“允许自己被愤怒吞噬,是一种作茧自缚。”他用魔杖牵引出那些银闪闪的、无用的痛苦,仿佛在预演一场早该进行的洗礼,“你自由了。”

 

*

 

他仍愿意赠予邓布利多自由。在那些泡影般的夏日里,他还记得这样的画面:阿不思背对着他,站在客厅正中,挥杖修补一幅生命树图样的金色挂毯。青年施咒的手势很美,腕部划出利落好看的弧度,像交响乐的指挥家在编织音句。世纪末的阳光洒满房间,将拱形的窗户投影成一个巨大的鸟笼,阿不思的头颅便悬挂在鸟笼的拱顶上。那是个神秘的象喻,他知道,正如他知晓青年渴求什么,又需要什么。有时候,格林德沃会讶异于自己为背叛者保留了过多的仁慈。他对克雷登斯说:你是命中注定的行刑人,却又想用精神上的杀戮来驯服邓布利多。他对卡玛说:你不为背叛而来,却属于纽蒙迦德,仿佛忠于他便是忠于邓布利多。时至今日,邓布利多已回报给他太多失望,而他依旧准许这曾经的、也是唯一的同类回到应然的道路上,只要后者恰当放弃自己对软弱的诚实。

 

这或许是由于孤独。格林德沃很少体会到孤独,人们不会问太阳是否孤独。从年少到如今,他从来只站在人群中央,被海浪般翻涌的欢呼声拱卫为一个星系的核心。对于追随、认同、仰慕,他早已习以为常,而视野不同的同伴只会制造厌倦。竞选人晚宴当夜,格林德沃再度步入拥挤的会场,眩光在车窗上预示出一桩拙劣的刺杀,而车窗之外,一万张雷同的面孔,正用滑稽剧般的夸张声调致意忠诚。他正是在这样的时刻想到那个陌生的、矫情的、感伤主义的词汇。他最虔诚的信徒就坐在一英尺之外,却从不知晓伟大利益如何诞生。无数愚人被布施了他所许诺的未来,却从未有人分享过先知真正的视域。他闭上眼睛,仍然看到一切:弥散的咒芒,烟花般升起的巫粹标识,易如反掌的声望,所有虚弱、温驯、空荡荡的东西。

 

他突然感到乏味。

 

格林德沃放任自己打开车门。人群疯狂前涌,像趋光而至的盲鱼。他的名姓被抛入高空,上百次、上千次,人们用愚蠢的热情使用这个名字,如同使用一句力量可怖的咒语。他躺在一艘摇摇晃晃的汽船上,头顶的云朵缓慢飘过,露出一轮苍白的月亮。他本来是有同伴的,格林德沃看着月亮,漫不经心地想,有过一个,可惜是个叛徒。

 

他曾想象过自己和这位背义的犹大会如何再见。或许在巫粹党即将把整个欧洲纳入囊中的时候,教授先生终于肯从城堡中走出来,正对他,直视他,说:我承认自己背弃过理想。他们会用最高等的魔咒美学撕开天空,造出地堑,火焰滚滚而来,如同一场启示日的洪水。如果未来的轨迹足够理想,他会将泛起幽光的杖尖指向邓布利多的心脏,为后者带来一场只有共犯能完成的处刑。而想象从来不包括这样的场景:他们穿着与麻瓜无二的装束,在伦敦市区的咖啡厅见面。麻瓜讨论着股票和报纸,一位侍应生笨拙地清扫倾倒在地的咖啡,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劣质红酒的气味。格林德沃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他“长大成人”的同类已屈服于一种自欺欺人的平和,尽管这位同类也曾厌恶过寻常,鄙夷过庸俗,向他、向世界许诺那样有力量的秩序。他隔着泛起柔光的魔法帷幔注视邓布利多还未睁开的眼睛,很久很久以前,当阿不思徒劳无功地收敛失控时,也会留给他这样颤动的、诱人亲吻的眼睑。格林德沃知道,自己正在见证一种秘而不宣的脆弱,一桩孤独者自我背弃的铁证。他一时间竟有些怜悯邓布利多,怜悯这样沉迷于痛苦又拒绝被拯救的邓布利多。

 

他问:你真的要背叛自己的同类吗?

 

你所做的一切太过疯狂,白巫师回答说。于是那个心照不宣的命运终于得到了最后的确认——他将焚毁,而邓布利多将继续背叛。格林德沃起身离开,将软弱的同类抛在原地。直到多年以后,他在更彻底的孤独中重新回忆起这一幕,才发觉那个瞬间,邓布利多也在怜悯他。

 

*

 

那无疑是最后一次无事发生的会面。没有其他任何人会记得这天,也没有任何一张报纸会如此记述:黑巫师企图杀害宿敌之前,曾那样平和地呼唤对方的名字。没有挽留,只有更失望、更彻底的告别,这便是久别重逢的全部真相。

 

后来的一切也正如所料,他与邓布利多走在各自的道路上,以整个欧洲的命运为棋局,相互回敬尖细、刺客与谋杀。他们就在这种不痛不痒的对弈中走向注定发生在不丹的另一场重逢,而格林德沃似乎棋高一着。自由,声望,傀儡,信徒,他已得到所有开启变革所需要的筹码。无数向他索求理想的愚人在等待启蒙,而他将劈开海水,引领时代。

 

*

 

格林德沃站上不丹耸入云巅的高台,天空在此触手可及。风似乎静止了,上一位竞选者的红色印记正寂寥地向深谷坠落。他用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的脸,拿起魔杖,抵住自己的喉咙。

 

我无须复述自己的名字。他的声音像海浪那样荡开,你们早已为我冠名:暴君,政客,疯子,野心家。称呼无关紧要,我只需要陈述我的使命——帮你们完成自己。

 

远处的人群开始高喊他的姓氏,格林德沃轻轻笑了一下。你们知道我是谁,他提高声音,却不知道自己能成为谁。你们珍视生活,却不够珍视自身。是的,同胞们,你们不够珍视自身。数百年来,巫师甘愿被虫子驱逐,并非为了保护同类,而是为了保护异类。我们让出领土,遮掩行踪,否认天赋,不是为了守护魔法的奥秘,而是为了保护无魔法者易碎的自尊。

 

今天我们回到这里,回到诸多高深魔法的诞生地。在这里,巫师也曾拥有完整、光明的世界。我们在此探索时间的奥秘,追问死亡的真相,诞生于此的灵光至今仍照耀着一切拥有魔法禀赋的人。而现在,我们被不公正的法律束缚,甘愿让历史徘徊在蒙昧的幼年,用脆弱的和平交换一份停滞不前的生活。同胞们,当我站在这里,我听到过去的低语,也听到你们的心声。你们渴望解放,渴望拯救,渴望自由,因为巫师天然比其他物种更亲近真理。我们拿回权利,不仅是为了自己的命运,更是为了世界的命运。

 

我了解麻瓜。他接着说,我曾花费数十年认识、对比两个世界:魔法的,无魔法的;美丽的,黯淡的;我们的,他们的。我因此熟知了另一族群的历史和品性。他们也曾璀璨,也曾创造巨变,却也带来众多恐怖的灾难。我在知识与阅历之中见到三种灾难:麻瓜带给麻瓜的,麻瓜带给巫师的,巫师因麻瓜带给巫师的。巫师可以用退让来交换和平,却不该忍受强加于我们的苦难。我们也曾无数次付出尊重,付出同情,却被傲慢的异族视为理所当然;我们也曾追求合作,寻找理解,争取公正,却只迎来更彻底的驱逐和仇视。同胞们,我需要为你们重述事实:作为真正的能力者,巫师应该用天赋证明真理,为世界赋予更合理的秩序。如果战争是巫师最后的出路,那么战争将不是残忍,而是责任,是仁慈。

 

当我站在这里,我看到的不是支持者、反对者或竞争者,而是承担痛苦的求救者,追寻公正的勇敢者,伟大利益的实现者。比起选择领袖,我更希望你们回望自己,成为自己。成为自己,同胞们!这才是盖勒特·格林德沃所秉持的信念,是伟大利益唯一的真相。

 

欢呼声向他涌来的时候,格林德沃隔着无数张乏味的面孔看见邓布利多。人群横亘在他们之间,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。他放下魔杖,右手放在身前,朝白巫师的方向微微一躬。

 

*

 

他的胜利本来毫无悬念。麒麟从不是胜利的必需品,而至多是一种可爱的点缀。克雷登斯带回麒麟的时候,格林德沃曾短暂感受过它的体温。幼兽的鳞片如水波般冷滑,潮乎乎的热气从腹部柔软的毛发中散发出来,像一颗毛茸茸的、缓缓跳动的心脏。他将邓布利多寄托厚望的魔法生物放在地上,小麒麟踉踉跄跄地后退,躲避他的眼神和手,格林德沃宽容地按住它。好啦,很快,他轻声说,用一把锋利的刀片割开了幼兽的喉咙。麒麟在泛起冰霜的血泊里抽搐,眼珠一点点灰淡下去,格林德沃在抚摸它小小头颅的时刻想起了邓布利多。年轻的时候,他们都拥有过太多无处安放的激情和对毁灭的趣味,足够青年在爱欲里一遍又一遍地咀嚼到死。那时的阿不思也曾这样紧绷着抽搐,瞳孔涣散开来,像是要在极致的愉悦中化成吐着火星的灰。

 

格林德沃相信,他与邓布利多对这样一条游戏规则心照不宣:真正需要麒麟的人,从来不是他,而是后者。他们都太明白对方操纵人心的天赋,也太明白如何才可能打败对方的天赋。在越来越多的愚人对伟大利益趋之若鹜的时候,白巫师想用一头脆弱的魔法生物来证明变革者的虚伪、狡诈、不可信任,而格林德沃分明从中读出了宿敌的自白。他将幼兽僵死的身体放进深绿的池水里,用禁咒来复活一个美丽的木偶。麒麟睁开眼睛,迈着臣服的步子深深鞠躬,他在那一刻再次看见了背叛者理应拥有的命运。格林德沃很乐意用宿敌希图打败他的方式来取得一种更彻底的胜利,当他站在高台上,俯视被人群淹没的邓布利多,他知道,对方已领会了这胜利的另一重价值。

 

他们才是同类。俯视幼兽僵死的眼珠时,格林德沃如此想到——邓布利多是他唯一存在过的同类。1899年的夏天,青年曾向他陈述一个全新的理论:我们是怎样的人,并不重要。阿不思用他好看的花体字写道,我们选择成为谁,才真正重要。多年后,曾经那样相像的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验证着这一理论。他不爱人类,却选择拯救。邓布利多宣称爱他,却选择背叛——格林德沃坚信,这背叛有更不可饶恕的意涵,不是对他,而是对背叛者自己。

 

他从未想过,世界上还存在一种更低劣、更彻底的背叛。当邓布利多躲进学校、虚掷才华的时候,当邓布利多操纵自己的得意门生去阻挡伟大利益的时候,当邓布利多坐在麻瓜的咖啡厅里、用写满失望的蓝眼睛望向他的时候,格林德沃一度以为,这是宿敌能回报给他的所有背叛。而几月以后,他在计划中的胜利之地看到了那件唯一不在掌控之中的事情——传说能看透灵魂的麒麟走到邓布利多面前,慢慢地、深深地躬下身去。那个瞬间,格林德沃突然得到了一个可怖的启示。或许他受到了命运的欺瞒与愚弄,或许他从未拥有过同类。

 

邓布利多从人群中走出来,看着他。格林德沃又想起那只死去已久的幼兽。它曾在怀里那么不安地挣扎、颤抖,躲避他的注视,抗拒他的抚摸。而他太过傲慢,太过确信自己所拥有的命运裁定权,从来只将挣扎视为一场无关紧要的演出。和麒麟死去时一样,白巫师不发一语,那双眼睛却仿佛在说:背叛从未发生。

 

不。他向后退去——不。

 

*

 

年轻的盖勒特曾从一本麻瓜撰写的随笔里看到这样的理论:当某个彻底改变命运轨迹的时刻发生时,时间会破碎为一千个齿轮,所有微不足道的事件都在其中追逐、杀害、撕咬,疯狂又精密地环环相扣,直到这个时刻的意义如同一个畸形的婴儿那样诞生出来。当格林德沃举起魔杖,用烧起绿焰的杖尖指向克雷登斯的时候,他还未意识到,这个时刻所承担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他所赋予的部分——他必须杀死邓布利多。奥瑞利乌斯·邓布利多,另一位背叛者,另一只垂死挣扎的凤凰,他精心准备的礼物,他将愚人错认为同类的证据——除了血亲的毁灭,除了一场重现的噩梦,没有什么能报偿阿不思·邓布利多所带来的、虫蚁般啃噬过骨骼的耻辱和愤怒。

 

三种咒语相撞的瞬间,一片燃烧的凤凰羽毛正悠悠荡荡地下落。阿不思的身形淹没在变幻不定的光影中,只隐约露出一双失望到极致的眼睛。奥瑞利乌斯抬起被咒芒点亮的、幽灵般透明的脸,咧开嘴朝他微笑。就在这个时刻,格林德沃听到一阵奇异的蜂鸣声,它在震耳欲聋的嘈杂中轻轻地、清晰地颤动着,像一根泛着冷意的针那样精准无误地扎进他的脑骨。他眼前蔓延开熟悉的眩光,世界融化为一片干净到荒谬的纯白,所有面目相似的庸碌之辈都消失了,只剩下他最初的、也是最后的宿敌。


头顶是一轮正在破碎的太阳,血誓瓶在他们之间剧烈而不甘地颤动,格林德沃突然明了,那种蜂鸣是垂死之物的声音。在过去的人生里,他曾无数次听到过这种声音,那个跪在妹妹尸体边抱头颤抖的青年,那个失去妻子、握着水果刀朝他扑来的麻瓜男人,那些蜷缩着身体尖声哀嚎的受刑者,所有因痛苦而哭、而笑、而失声的软弱者,都曾发出过这样刺耳的悲鸣。格林德沃想大笑,他想高声祝贺邓布利多,祝贺他的如愿以偿,祝贺他将要跌入一种深不见底的诅咒。下个瞬间,他与邓布利多同时释放了第一个咒语,而后诡丽的魔法光晕狂风骤雨般下落,无数道魔刃清脆地击碎彼此,像一串声色俱厉的音符。格林德沃沉浸在多年以来第一场堪称享受的战斗里。他知道,夏日的所有余音都在这一刻死去,在这部全新的、以杀害为节律的盛大交响中,白巫师已无路可逃。

 

“邓布利多!”他高喊,“还有谁会爱你?”

 

还有谁会爱阿不思·邓布利多?青年早已死在夏日,只有一个人听到过他的呼救,并用富有美感的苦厄拯救他。只有一个人洞悉过他所有的阴霾,并用伟大利益重塑他。所有的所有,一切的一切,都确定无疑地发生过,且永远不会再次发生。还有谁知晓完整的邓布利多?除了格林德沃——唯一的共犯,仅存的证人,最后的罪证,他还有谁能爱?

 

我应该大笑着说出这个问句,格林德沃想。应该俯视他,怜悯他,为他布残酷的道,欣赏他再度破碎时玻璃珠般的瞳孔,从中撕扯出一个血淋淋、亮晶晶的灵魂来。而血盟伪造的灰色日轮已从头顶坠落,你现在是孤身一人了,邓布利多轻声说出那个他已知晓的结论,转过身去,走进人群。

 

我为什么没有笑?格林德沃皱起眉,又很快松开。他没兴趣知道。

 

他站在古老的砖石上,数十道咒芒在光幔外四分五裂。我不是你们的敌人,他高声宣告,过去,和现在。这时他又看见凤凰。华美的大鸟拖着燃烧的金红色尾羽,在邓布利多头顶盘旋并啼鸣。仿佛一块熔铸的陨石落进心脏,格林德沃终于解读了凤凰最为震悚的预言。正如他所知晓的那样,凤凰不为拯救而来,只为灾厄而来。这是一场只为一人酝酿的灾厄,发生于上世纪末尾,且将一直延宕至他所能预知的末日。他就是那场灾厄,他就是邓布利多注定进入的命运。格林德沃从未拯救邓布利多,也不会再试图拯救。传言凤凰会在火焰中涅槃重生,他将燃起魔焰,也将毁灭传说。

 

他笑着向后倒去。

 

 Fin. 

 

 

*致谢小狐 @狐凛 对GG开车门心理的分析,太会嗑了!同时谢谢小狐提出许多关于文章修改的可贵建议www

*由于是格视角——也就是说,神经病视角的代入写作,很多观点都不能代表作者本人观点,也不能代表格邓间关系的真实状态。另外,本文叙述虽以FB3剧情为基础展开,但我并不认同FB3的人物塑造,本文更接近于在我的个人解读和一个在我看来很ooc的“官方”史料里找到弥合点,既不一定符合电影的表意,也不都符合我的传统理解。请警惕叙事中的暴力,各取所需。

*咖啡厅见面是邓梦境的设定写文的时候还不知道,后来知道了但已经改不了了,否则会影响整个叙事的逻辑链,希望大家不要介意。

*由于FB3剧情实在太降智,只能挑补一些可补的空缺,至于其他的(比如钻雅各布这种),呃,让我们期待一位女娲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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